校園風雲小記
這是一九五五年,創立於台灣台北板橋縣的國立華僑實驗中學校。
凡是居住在海外各地區的愛國華僑子弟,均可分發在這所學校接受中華固有文化的薰陶。
這是一個夏天,台灣的天氣是夠熱的,尤其日當正中,大地就像是一個烤箱,教室就像一個蒸籠。
教室的窗門都是敞開的,但教室內熱烘烘地氣溫像平靜的湖水安祥的躺著,而窗門外炙熱的氣流卻像洶濤駭浪般地一陣一陣的湧進來,相互擁擠著。
這是高中部下午第一節課--英文課。我坐在靠窗邊中間排的一張桌椅上,我的鼻尖上跳動著晶瑩的汗珠,後背的衫衣濕漉漉地緊緊貼著我的肌膚,
有些汗水順著脊樑骨在緩緩流著。我轉頭望了一下窗外,一排蒼䕜綠油油地青松畢直地站立著,火熱的陽光從它們頭頂灑落到它們身上,它們亳無倦容,亳無畏縮,
昂首挺胸分紋不動地迎合著。
我轉回頭掃一眼教室,有幾個同學正哈爬在桌上尋找周公夢,另有幾個同學的頭已經快觸到桌面,就像廚師在鷄脖子上割了一刀,鷄頭軟軟地垂下去。
我的眼皮開始在慢慢合攏,我拼命掙扎著不讓它們吻合在一起,我使力的張開眼睛瞪著講台前的男老師----栁老師,濛濛裏,栁老師的身體就像細細地栁樹條一樣,
手中拿著一本英文教課書在講台前輕鬆地擺動。我突然發現,栁老師有一張圓圓地、白淨地臉,一對月牙型的濃眉下,有一對黑汪汪地大眼睛,端正的鼻子下,
有一張沒有抹上口紅的櫻桃小嘴。栁老師說一口京腔,我直覺地感到,用京腔講英文好像不太對勁,因為同學們似乎越來越在沉睡,已經快到死豬般的境地了。我想,
老師若用京腔唱一段高山青或阿里郎或反共大陸進行曲,可能會振醒這些瞌睡蟲,可是我不敢向老師建議,因為我敢肯定,這些不正視老師正在熱心講解英文八大文法的瞌睡蟲們,
是不是會喜歡或在乎或支持我這一建議呢?
突然,有一個同學從門外探進頭來,沒好聲的大喊著:好幾個越南僑生在餐廳趕著追打韓國僑生呀!像是一聲霹雷,轟的一聲震醒了那些垂下的鷄頭。我們快去看看!
好像是呂道緯同學喊出的尖銳聲音。唏啦嘩啦一陣桌椅的移動聲,然後六個韓國僑生一陣風衝出了教室,我向發怔地栁老師行了一個禮,最後一個衝出了教室,
我一眼瞥見栁老師在搖頭微笑,但卻是流露出無奈的微笑。
我們流星般地飛奔向餐廳,操場上上體育課的同學們,體育也不上了,一窩蜂集聚在餐廳外的窗戶前跳著腳向餐廳內眺望。嘭一聲,我們把餐廳大門一腳踢開,
遠遠看見五個越南僑生在追打一個韓國僑生,韓國僑生滿臉都是血,遂聽道緯同學大叫一聲:住手!忽然一個大塊頭從左面朝著我們衝過來,我說這個大塊頭交給我好了,
其餘的由你們去修理。於是餐廳就成了戰塲,喊著罵著,拳來腳往,扭打成一團。突然哨聲大作,陳總教官帶著兩個副教官匆匆忙忙走進了餐廳,哨聲更響亮地蕩漾在餐廳的上空。
有三個越南僑生從餐廳另一道門一流煙跑了。
陳教官把大家帶到教官室訓斥了一頓,受傷的同學送去了醫葯室治療。
此一役,韓國僑生又有一位被越南僑生用刀片劃傷了右眼上角,幸好沒傷了眼球,算是不幸中大幸。熟料,吃過晚飯,韓國僑生與越南僑生再度發生激烈衝突,
石頭像雨點般在空中亂飛,木棒、鐵棍、弓箭、鳥槍都出了籠,操場成了戰場,滿場追著打,學園混亂成一片,比起埃及的暴動毫不遜色。板橋縣政府聞訉急急派出兩輛消防車進駐校園,
約三十多名警員迅速地佈開在校園四周要道,消防車上的高壓水龍頭豎起在車頂架子上待命,這晚才算寂靜下來。
台灣的天氣潮溼,洗好的襪子內褲掛在平台上一整天都乾不透。晚上睡在地板上,早晨掀起鋪在地板上的毯子,可看到地板上都是一片水珠。台灣又黑又大的蚊子夠厲害,
被叮上一口會起個大紅疙瘩,癢起來能叫人發瘋。但也有例外,我有位好友是蚊子的尅星,不怕蚊子,我晚上睡覺離不開蚊帳,他不用蚊帳,還光著膀子睡覺,早晨起床,
他睡過的蓆子上血跡斑斑,滿佈壓扁的黑蚊子,他卻全身安然無恙,連芝麻粒地小紅疙瘩都找不出,令我不得不豎起大姆指頭贊嘆與拜服。
韓國僑生循規作息,早睡早起。但泰國僑生或許因受僑居地生活習慣,多數夜晚逛大街遊夜市,三更半夜返校後,走進沖涼室,一面沖涼,一面敲打鐵盆,一面大聲喧嘩,
使靠近沖涼室旁房間的韓國僑生無法安睡,日久心生不滿。
有一夜,兩個韓國僑出面勸說,不料一言不和,竟上演西部大活劇,大打出手,一泰僑生忽然掏出一把小彈簧刀,在一韓國僑生大腿上刺了一刀,韓國僑生負傷跑回宿舍。
此後該韓國僑生為防襲擊,口袋內經常裝了一把小鐵鎚。
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某天星期六下午,該韓國僑生無巧不巧地在校外大道上,碰見刺他一刀的泰國僑生,真是冤家路窄,韓國僑生一時衝動,惡向膽邊生,
拿出小鐵鎚趕上去出其不意就在泰國僑生腦袋上敲了一鎚,泰國僑生頓時流血滿面,抱頭竄逃。韓國僑生報得一刀之仇,似大為興奮,卻不知大難即將臨頭。夜晚7時許,
宿舍內喊聲震天,五、六名高大的泰國僑生手執大斧、大鐵鎚、大鐵條⦅因在繼續蓋校舍,到處放著鐵筋。⦆,聚集在肇事之韓國僑生宿舍門前,朝関著的門揮動著大鐵斧、
大鐵鎚丶大鐵條、猛敲猛劈,就像在山林中砍伐大樹木,瞬間木門破裂,一湧衝進房間,見房中無人,亂駡亂摔了一陣屋內東西,也就鳥散。俟韓國僑生紛紛前後蜂湧趕到支援時,
戰事已告結束,現場只見遍地木屑板塊、玻璃碎片,進入房內査看並沒發現韓華同學,大家才放了心。後來其中一同學告訴大家說,當外面劈門時,三個同學試圖在房內奮勇抵抗,
及至發現大斧的鋒刃劈進門內,才大吃一驚,慌了手腳,即時當機立斷,踢破窗戶飛躍出去,落荒而逃,狂奔數里發現一片甘蔗田,也忘了蟲蛇之怕,連滾帶爬深入蔗田潛伏了一夜。
翌日,從甘蔗田急急奔去板橋縣警察局陳情備案,並要求保護。該局即刻派出兩警員緊急赴學校,逮出玆事泰國僑生,押送至僑生輔導處嚴加管訓。
多難的華僑實驗中學,經多次打鬥風波後,校長更替頻頻,校規漸臻嚴格,並雷厲整頓校風,使風雨飄搖中的校園走上了康壯大道,使學子得以在安靜環境中孜孜向學完成學業,
或更上一層樓,或走出校園服務社會造福人群。
註:⑴韓國僑生和越南、泰國僑生打過架,但和印尼及其他地區僑生相處得特別好。⑵呂道緯學友十年前病逝,願他在天國更快樂。
都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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