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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 · 安息吧
⋯⋯一代已無名士跡⋯⋯
⋯⋯百年又作古人看⋯⋯
六月二十八日,電話鈴響了,是洛城景寬友來的電話,他在電話中嘆息地說:老友溪信兄走了。
我的耳朵好像年輕時就出了軌(醫生說的),現在年紀大了,更變本加厲,該聽的聽不清楚,不該聽的卻聽得清清楚楚,一直困擾得令我煩惱。
我以為我聽錯了,急忙追問:郭兄你在說什麼?請再說一遍?
他說:溪信過世了。
我一陣愕然與沉痛 !
掛上電話,我像洩了氣的皮球,失落地坐在沙發上怔怔出神。
兩年前,我曾打電話和溪信兄聊天。我問:您的身體很健康很好吧?他說很好啊!接著他說:兩個禮拜後準備去中國廣西開㑹。我說: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忙嗎?是為報社的事嗎?他說:是啊!我說:坐飛機不累嗎?他說:不累啊 !(我為老友的健康特別高興)
他又問我,什麼時候來韓國旅遊?來韓後一定要來釜山海雲台玩玩啊!我們有三十多年沒見面了。
我說:好,有機會一定去拜訪。
年前我去台灣,在韓國有幾天逗留,可惜因為時間上的按排畧有不周,未能抽暇去釜山會㑹老友,現在想起來深感難過!
時光匆匆,時光催人老。想不到與老友一席談,才不過兩年,言猶在耳,老友說走就走了,空留滿腔惆悵!
回憶金門台海戰役之前,台灣一艘太平艦被擊沉,世界各地華僑捐艦復仇,韓華慷慨解囊,在當時反攻大陸愛國情緒激昂下,韓華更是熱血沸騰,誓作政府後盾。
溪信兄愛國不後人,為籌備釜華𠒇童舞蹈合唱團,返台為海軍健兒打氣,他和幾位熱心僑領,四處奔走募捐。俟經費有了著落,即聘請兩位韓人舞蹈歌唱家,精挑細選五十多位學童,經五個多月的積極指導與訓練,使釜山華僑小學𠒇童舞蹈合唱團正式成軍。
七九年元月,由我和溪信兄擔任正副領隊(我時任釜山華僑青年會會長),率同學生家長及釜華𠒇童舞蹈合唱團百餘人赴台,在僑務委員㑹按排下,下榻於台北劍潭活動中心,並由救國團按排,與敦化婦女兒童合唱團,在敦化國小舉行聯合演唱㑹,深獲好評。
元月十九日,經僑務委員㑹按排,我率全体團員赴華視參觀,並接受電視主持人張小燕的採訪。
在台活動其間,許多與各有關單位繁雜的連繫事宜,均由溪信兄奔走處理,一肩承擔。對他如此熱心公益,不遺餘力的服務精神,在相處幾日裏,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與欽佩。
記得有一年,釡山華僑協會曾整修過一次。協會在二樓辦公,樓下有一間辦公室是閒置着的。溪信兄天天虎視眈眈,視為嘴邊的一塊香肉,不斷地在動腦筋。有一天,忽然搬進來了兩張辦公用的大桌子,八張凳子。門外右方,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掛上了「韓華日報釡山支社」的大招牌。他煞有其事的大搖大擺的坐在裡面,每天開始上起班來。
或許有人打了小報告,協會會長聞悉後,臉都變了色,大為不滿,立刻請老兄到會長室去談話。
溪信兄一定要拖着我一塊去,不知是要我給他仗膽,還是要我給他撐腰,還是要我給他作一個見證人?我沒問。
那天一進㑹長室,X會長就朝我瞪了一眼,指着我說:你怎麼也來了?
我聳聳肩笑了一笑,指着李兄說:他叫我來,說要開什麼小㑹?
X會長又瞪了李兄一眼,我裝着沒看見。
這天,X會長的臉色不太友善。他說:溪信,你怎麼不聲不響,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搬進樓下那間辦公室?擅自侵佔公物,這怎麼可以!
溪信兄很像個老油條,不動氣,慢條斯理的說:這怎麼不可以?「協會」是「辦公」,「支社」也是在「辦公」,公物公用,有什麼不可以?
雖是歪理,卻很理直氣壯,我在偷笑。
接着他又丟下一句:閒置了一年多也不用,「支社」用用有什麼不行?「支社」是癈物利用,又有什麼不對的?
我一聽,乖乖,這老兄原來盯着這塊肥肉一年多了,夠厲害!
X會長可能不知道什麼叫「無𣈳王」,但一定知道記者是得罪不起的。記者就像窮要飯的,是赤腳不怕穿鞋的呀!
X會長只好搖搖頭嘆口氣,轉身走出了會長室。
就這樣,我們的大記者就名正言順的廢物公用,一用就用到「韓中日報」壽終正寢。
嚴格來說,李兄是「霸佔」,因為他一毛不拔,從不繳納租金。
退囘四十年前,有一批年輕小伙子,在釡山僑社掀起長江後浪推前浪的遊戲。經兩年時間一波波的衝擊,逼得老一代的僑社領導,從協會、中小學理事㑹及分部急流湧退,完成了一代新人換舊人的目標。
這有點酷似台灣九合一選舉,老一代僑領一敗塗地。
在這一段震撼僑社換頭換臉的變天日子裏,李兄卻在頒演着類似台灣立法院長王金平的藍皮綠骨角色,一度曾引起幾位青年朋友不快、不滿與不能諒解。
但我不覺得他有什麼不對。我認為對一個小小的僑社,不必那麼嚴肅,不必那麼叫真,不必那麼敵視。大家不是沾親帶骨,就是好友,上一代這一代都是好友。何況老一代對僑社的貢獻、對僑社的付出,我們這一代不能否定,也不能一概抹殺。我們應該做到「敬老尊賢」,像一個和睦的大家,攜手合作,讓僑社更好。
所以,對於李兄穿梭於老一代與年輕一代之間,我能理解,我也奉勸大家坦然接受,不必心存芥蒂。
實際上,李兄還是站在年輕朋友這一邊的。畢竟年輕朋友之間是坦率地、熱誠地、臭味相投的。
歲月如流水,百年一瞬間⋯⋯⋯⋯⋯⋯。
浮生若夢,生也匆匆,去也匆匆,有留戀,有不捨,卻無選擇。
老友.安息吧 !
註:謹記小事片段,以資對老友的懷念。
杜學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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