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買大餅呀，雪白小麵， 又香 又甜大餅， 買大餅呀”。 我十歲的 時候， 在 大連市火車站， 賣 鐵板燒烤 大 餅。喊叫 的 用語，模仿當地人的口音聲 調。

這個火車站與任何大都市的火車站 沒什麼兩樣﹐火車停留之處, 乘客 上下,也不是因為是特殊的地理位置，交通 必經之地而聞名全國.。只是一 個普通東來西往，北上南下，交通運轉樞紐要點站而已. 更沒有歷史上特 殊紀念的事跡﹐如旅順軍港，日俄戰爭，在中國境內，點火放炮之城市。 可是車站的外貌輪廓，車站周圍景物，那麼清楚, 印象 又那麼深刻，每當 回憶`童年歲月往事, 閉目深思時, 此景 經常浮現在腦海 中, 呈現在眼 前.此景是一個立體活動影, 有聲有色. 見到 車站週圍人身穿清一色 藍布衣裳，手提小包袱，背摃大件行李，穿梭在來來往往， 川流不息人群 中。“男女老幼，你推我擠。爭先恐後”，衝到售票窗， 登機口。都是些 一景一段活動的景象，活生生的呈現在眼前， 不是像留念黑白膠片，平板 圖案, 而是一個立體繼續活動畫影圖形, 。當然還有那個可憐兮兮， 皮包 骨，瘦皮猴，長散髮, 簡陋衣，橡膠鞋，提著籃筐賣大餅的哪個幼童。 2011年四月二十四日﹐參加南加州韓華聯誼會舂風得遊旅遊團﹐ 我如願以 償達成心中思念景物。再一次身臨其境，見到記憶猶新景物，實現了心願圓 夢﹐再來一次車站賣大餅 乎？。抵達了大連市﹐靜靜悄悄，偷偷摸摸。離 隊脫團 ﹐無人知曉﹐乘車來到大連火車站。 這只是一個長方形， 兩罾鋼 筋水泥普通建築物。 但是在這裡。卻 流下了多少童年傷心淚。更重要 是 我這個小生命 轉折點。

那是發生在1947年春天﹐抗戰 勝利不久﹐全家再度逃難﹐船駛進汪洋無邊 大黃海時，突然船上的內燃機有了毛病， 無法全副馬力推進行駛。無奈 何， 駛進到 大海洋中的一個孤島—海洋島。待修理完善後， 再開始前 進。 這個島是半月形狀，三面環山擁抱，缺口處出海， 居民不多，捕魚 為生。在這裡我學會了搖動三扳小船。 島上房屋都是四方四角石頭推擠， 屋頂是利用海草掩蓋。我們在這個島嶼居住一個多月。 尚未見得船舶修理 完畢。因為修復零件尚未到來。突然有一天島嶼來了 一艘蘇聯小炮艇 ，他 們說，這艘我們乘坐的中國船是它們蘇聯所有, 立即扣留，強迫被拖走。拖 到 了大連這個陌生的城市的港口﹐ 下船後, 恐有追兵﹐ 馬不停蹄, 盡速 逃離, 前往到 大連六道溝區﹐ 這裡是難民居住區﹐ 無姓名﹐ 無證件。 三教九流﹐江湖好漢﹐密密集集﹐居住在 破木板亂鐵皮﹐臨時塔建﹐簡陋 房屋﹐這裡 沒有大街小巷，通車馬路， 只有一人可以行得通﹐彎曲 狹窄 小巷 ，沒有馬路名字﹐ 也沒有門號﹐。陌生人如果要尋人，必須要熟人帶 路﹐。如果挨家挨戶查詢，不見得行得通， 沒有好心腸的人, 願意幫助， 解決你的困境 ，在這個兵荒馬亂，多事之秋，明哲保身，少一事比多一事 為妙，更不想引火燒身，自找麻煩。否則要找人，那如海底撈針 ，那是不 可能﹐大家都是陌生人. 我們很幸運， 經由帶路客， 找到了鄉親 才解決 了安身之處。

金銀珠寶﹐ 可以兌換﹐ 飲食﹐ 日用物品 , 通用鈔票。鈔票是將日本流 下 紙幣﹐ 沾貼上 蔣介石委員長像片。流暢與市面。居民每天都期待﹐ 國 軍來臨。接管 這個日本人後，無人管理城市 希望國軍 盡速進城﹐解決物 資缺乏 民生問題。初期我們的飲食﹐ 吃豆餅﹐黃豆炒熟壓擠油後﹐ 剩下 的雜質，原是用於飼料。 在海上漂流﹐很久後。 肚皮 是空空地非常飢 餓。 吃起 這個有香氣﹐ 有油水的 豆餅。 百吃 不厭。 狼吞虎嚥。吃飽 了﹐ 喝了水。 豆餅在肚子內 發生膨脹﹐ 肚子開始動痛﹐ 有如 氣球 要 爆炸，不好受。同時 也吃過煎餅﹐ 高粱粗黑糟糠麵粉,做成的薄餅皮 。內 卷 大蔥 麵 醬。又辣 又鹹。但是很香脆。 在這裡大家都一樣 窮﹐ 沒有 比較。 能夠保命﹐ 沒有餓死﹐已經是很幸運了。

後來經親戚協助﹐ 離開了難民營﹐搬遷到大連火車站前﹐高樓大夏公寓,那 是日本人 歸國後﹐ 留下的空樓閣宇 房屋。 以後的日子比較好過些﹐ 我 們吃的是 小米稀飯﹐豆腐喳窩窩頭。沒有學校可上﹐我也和 鄰居同年齡童 兒一樣﹐ 跑到 大連火車站﹐賣 雪白麵粉 大餅。 買大餅 群孩很多﹐突見 增加了一位不熟之客。﹐ 自然操到排斥。 見到我腳穿.朝鮮黑色橡膠鞋。 喊著“ 小高麗幫子﹐ 滾出去﹐”我沒有滾出去﹐ 那自然操 拳打 腳踢。 有人 拒之我于外 禁止公平,販賣大餅, 絕我財路﹐ 哪能輕易放過, 天賦人 類生存天性技能. 為了飯碗, 反抗到底, 小腿小胳脯，也要反擊， 揮拳落 空，那肯罷休﹐衝上去， 互相擁抱，滾倒于地，相互毆鬥，再接再勵﹐ 力 戰多時，傷痕累累。最後還是敗將下跪稱臣﹐卑屈流淚﹐哭求哀悼﹐ 請求 講和，赦施同情心﹐手下留情。慈悲慈悲，留放一條生存之路 。以後人人 見我， 都喊叫我，小高麗幫子。帶有污辱，輕視的語氣。我也無奈，我無 他處可去, 忍耐罷, 日子.還要過, 大餅還要賣。

在此地喜遇到家鄉親娘舅﹐阻止 我們全家回 山東 老家的計劃 他說 “你 們回家吃泥叭。 家鄉也沒有什麼好吃的。 還是在外邊 混日子。 ” 這便 是我這個小生命的轉折點。 如果回到了家鄉。 以後中國境內發生種種變 化。 情況是不堪回首。 如果我們逃難在異城。不到大連﹐ 沒有遇見 娘 舅。 可能真真回到了家鄉。 紅衛兵無資格參與﹐是海外關係 人士, 我又 是小高麗 邦嗎。 可能家父會以地主 惡霸之名﹐鬥爭被害在大台上 。爺爺 在家鄉﹐ 就是如此被奪走了生命。我當然我也會亡魂于 田野 。命運是不 能強求﹐也不是 細心可以安排﹐ 冥冥中似乎﹐似乎早有安排，有定數。 這個命運的轉折點﹐因為沒有回家鄉，以後我這一生的遭遇﹐我的 這個命 運﹐ 就在此時，便早定下來的﹐ 因此大連這個 城市﹐這個童年生活範圍 中的火車站。 能不是我生命中幸運的轉折點。

。旅遊團行程﹐ 由大連乘渡輪，開往煙臺﹐我的頭等客艙﹐很幸運艙房的 窗口﹐ 正對著船頭。從船頭遠望。 那汪洋﹐茫茫無邊的大海—渤海﹐大 連外港 有很多 大型輪船拋錨停留在那裡。 準備靠岸卸貨, 改革開放了,于 外界接軌了 , 國強民富。沒有人再.吃豆餅, 煎餅, 豆腐喳窩窩頭了.今天 氣候。無陽多雲﹐海面升起霧水﹐ 視線有限﹐ 只能看得最近景物﹐見不到 海洋深遠處。不知它又隱藏著多少秘密。多少 人生命運的故事。 闖關東的﹐ 移高麗(朝鮮，韓國)的﹐離家背鄉的山東 鄉民 都多數是 經由此渤 海 ﹐ 達到其目的。 當然 也有很多 ﹐ 不幸者﹐ 被海水吞淹﹐成為冤死 鬼。黃昏時刻。 渡輪 開船了。向 正南方向 行駛。我是東張西望﹐好似尋 找遺失 東西。 天黑暗了。 模糊中﹐眼中含淚. 隱隱約約。 見到渡輪船 的前正方。 有一艘木板製造。 有單高桅杆吊掛著帆篷的，小小的機帆船。 在海浪中左搖右擺，前上後下幌動，飄阿飄阿的。 隨風流動，流向黃海南 方。當年 大連﹐ 缺少 食糧﹐ 有疏散居民政策。 能夠走的儘量離開﹐ 靠親靠友﹐ 前往 他鄉異地謀生。 我們也在這種政策下。 塔乘 上那個木 質結構兩用機帆船﹐有風 起篷，無風則利用內燃機車，發動螺旋漿， 向前 推動點。 再一次逃難，遠離開了大連港口。 一家 五口人。擁擠在這小小 的機帆船﹐ 船頭小貨艙。 空氣不流通。 家人大小﹐ 都暈船而嘔吐﹐ 我 是負責 把 嘔吐的雜物﹐ 由容器中﹐ 倒入大海。 漂流多日﹐終於看到山 脈。快要靠岸了， 几個小時後﹐ 便抵達 南韓仁川港。 檢驗 身體無傳染 病﹐ 便放行。 沒有護照， 不需要簽證手續。如此這般﹐被受欺負 流淚 也好﹐轉折點 也罷﹐這個大連市, 在漫長我的人生歲月中，僅僅在此, 居 住短短九個月。 它留下的印象卻是非常很深。 特別童年時，每日逗留在 這個 大連市裡 唯一火車站。留念難忘。

(金山 隋元盛 07-25-2011)